是夜。

方芳提著自己剛買的還熱氣騰騰的粥，推門走進了丁旺蟹所在的病房。

聽到開門的聲音，丁旺蟹放下手裏那些從事務所拿來的文件，轉頭看向了房門的方向，一見來的人是方芳，他的臉上便浮起了一絲有些苦澀笑容：

“你來了？”

方芳見丁旺蟹面色蒼白、神情憔悴，心中有些細微的像是有人拿針在紮一般的痛楚，她走過去，拿過男人手裏的文件，放在床邊的櫃子上，嗔道：

“傷還沒好，這麽急著工作做什麽？”

頓了頓，方芳打量著丁旺蟹的神情，輕聲說了一句：

“你爸的事、我都知道了。”

她握住男人的一只手，柔聲道：

“別太難過了。”

話雖是這麽說，但方芳心裏很明白自己此時的勸解有多蒼白無力，要是換成當年方進新被丁蟹打死那陣，有人勸她不要傷心，她絕對會在心中冷笑那人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不過，很明顯丁旺蟹並沒有這麽想自己心愛的姑娘，他反手拉住了方芳的手，稍一用力，就把她拉到床邊坐下，一把抱住了她。

“謝謝，”丁旺蟹抱著方芳，用臉蹭了蹭了她光滑細膩的臉頰，啞著聲音說，“謝謝你今晚能來。”

他說：“我現在真的很難過，所以，我非常慶幸你能在我身邊。”

方芳沒有作聲，就那樣任由男人抱著自己，擡手輕輕地撫著他這段日子因為病痛，變得更加消瘦的脊背。

就這樣靜靜地抱了一會兒，丁旺蟹放開了方芳，說：

“好了，我沒事了。”

他看了看方芳帶來的那個保溫盒，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問：

“這是什麽？”

方芳知道丁旺蟹強顏歡笑是不想讓自己擔心，而且，畢竟他的父親是自己的殺父仇人，自己現在的身份著實有些尷尬，好像說什麽都不太對。

心中感動男人在這種時候還能處處為自己考慮，方芳也故作無事地笑了笑，說：

“是瘦肉粥啊，你下午的時候不是說想要吃嗎？”

方芳猜想，得知了丁旺蟹的死訊，丁旺蟹今天晚上一定沒心情吃飯了，說不得到現在仍是餓著肚子的，所以在來醫院的路上特地給他買了吃的。

丁旺蟹目色溫柔地望著方芳，說：

“太好了，我正餓了。”

他說：“你吃晚飯了嗎？再陪我喝點粥好不好？”

方芳點頭：“好，我去拿碗。”

…… ……

等兩個人吃完東西，方芳把碗和保溫盒都洗幹凈了，擦了擦手，又給丁旺蟹倒了一杯溫水，看著他喝了幾口，才有些不確定地說：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她說：“你也早點睡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丁旺蟹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然後，他把玻璃杯放到一邊，微微垂下眼簾，低低地說：

“今晚能不要走嗎？”

男人的聲音裏不自覺地透出了一絲脆弱：“芳芳，留下來陪陪我好不好？我不想自己一個人。”

說完這一句，丁旺蟹就沈默下來，不再作聲，似是在等著方芳的決定。

好半天，方芳都沒有回應丁旺蟹的話，也沒有離開這間病房，只是站在原地沒有動作，應該是在糾結要不要留下。

見方芳一直不說話，丁旺蟹拿下枕頭，翻身側躺在病床上，背對著她，似是有些害怕她最終會拒絕自己，又像是不想她看出自己此時的脆弱。

就這樣過了片刻，丁旺蟹的耳邊傳來了一陣衣裾摩挲的細響，跟著，他感覺蓋著的被子被人掀開一角，身旁的被褥下陷，一個馨香柔軟的身體鉆進了被窩，躺在了離他不到幾公分位置上。

至此，丁旺蟹忽然反身，緊緊地抱住了躺在自己身後的方芳，壓在她的正上方，開始激烈地吻她。

…… ……

同一時間，方家。

BB機響了又響，看著屏幕上顯示的丁益蟹的名字，那三個字就像一道催命符，嚇得方敏瑟瑟發抖。

她很想關掉那部call機，也很害怕它一直響個不停會被下鋪的方婷或者一墻之隔的羅慧玲聽到，但最終除了把它更深地埋進被子裏，拿枕頭捂住，讓下一次再來call的時候聲音能小一點、再小一點，方敏什麽都不敢做。

索性，今天冰激淩屋的生意很好，方婷和羅慧玲回來的時候都已經累壞了，話都沒來得及跟方敏多說幾句，就匆匆洗漱完睡下了。

此時兩個人都睡得很香，察覺不到BB機的聲響。

Call機又響了幾次，方敏看著屏幕上浮動的那一句“丁益蟹留言，你再不出來他就去你家接你”，用力咬了咬嘴唇，到底還是從床上爬了下來。

輕手輕腳地從櫃子裏拿出一套衣服，拉開門，走進衛生間換下身上的睡衣，拿上丁益蟹給的那個BB機，還有自己的錢包和家裏的鑰匙，方敏悄悄地出門了。

其實現在的時間還不算太晚，連十點半都不到，方敏穿過自家所在樓層的那條長長的走廊的時候，還能聽到鄰居家放電視的聲音，住在阮梅家對面的那一戶人家，甚至還在搓麻將。

方敏小心地從只拉上了鐵閘，沒有關木門的阮梅家走過的時候，恰巧聽到對門一個中年女人高亢的聲音：

“胡了！十三幺。”

那女人咯咯直笑，就像一只老母雞，她說：

“哎喲，我今晚的手氣實在太好了！”

似乎是嫌這家人太吵了，阮梅家傳出了彩婆婆的輕聲抱怨：“對門搞什麽鬼呀，連續幾晚都在打麻將，吵死人了。”

然後便是阮梅安慰她的聲音：“好了，我去把門關上，外婆你別生氣了。”

聽到阮梅說要關門，方敏趕忙貼著她家那一面的墻壁站著，一動不敢動，深怕被她看到了自己。

要不然，到時候萬一阮梅告訴了羅慧玲或者方展博，她都不知該怎麽解釋才好。

等阮梅一把門關上，方敏就立刻加快腳步匆匆走進了電梯，所幸，一路上她也沒再遇上什麽熟人。

…… ……

下樓之後，方敏找了個公用電話亭給丁益蟹回電話。

“餵？”電話那邊的丁益蟹說話都有點大舌頭了，可能是喝了不少酒。

“我是方敏，”方敏恨恨地說，“丁益蟹，你到底想怎麽樣？都call了我一晚上了。”

丁益蟹一聽是方敏，顯然很高興，拖長了音調叫著她的名字：

“小敏啊……”

但很快，他的聲音又低落起來，甚至還帶了一絲哭腔，丁益蟹說：

“益哥哥好難過，我老爸死了……我以後都沒有爸爸了。”

他說：“小敏你現在來陪陪益哥哥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方敏竟然從男人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哀求，讓她的心裏不由地冒出了一絲不忍。

不過，方敏很快就清醒過來，果斷地拒絕了：

“不好！”

她說：“我不去。”

見方敏這般毫不留情地拒絕了自己，丁益蟹收起了之前一時不備流露出的脆弱，恢覆了他一貫的流氓本色。

“好啊，”丁益蟹冷笑一聲，惡狠狠地說，“你不來，我就親自帶人去你家找你，順便帶兩桶汽油，給玲姐做見面禮。”

說著，就作勢招呼起自己的手下要走。

方敏在電話的另一頭聽到動靜，有些急了，趕忙叫住了他：

“等等！”

見方敏急了，丁益蟹倒是淡定起來，隨手一揮，示意手下不用急著動作，大大咧咧地在舞廳包房的皮沙發上坐下，隔著大哥大，挑釁一般地問方敏：

“怎麽樣，你來不來？”

方敏的臉色都氣得有些紫脹，顯然是恨極了，卻又對這個無賴無計可施，只能咬著牙應下了：

“我去。”

她說：“你現在在哪裏？”

見方敏答應了，丁益蟹也不要她自己攔車過來，直接叫了一個手下開車去方家樓下接她。

等那小弟拿著車鑰匙走了，丁益蟹的身子往後一靠，把脖子擱在沙發的靠背上，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忽然長出了一口氣，神情有些落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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